避風波 縮頭鳥遠遁  

聞噩耗 剛烈女殉情

詩曰:  

上甘嶺下英雄臥,鷹嘴崖邊碧玉摧。

春日花紅雙彩蝶,翩翩疑是麗人回。

上回說到聽說縣委有批復來，周素麗感到一陣不安。她到下坪前，因受“反共游擊隊”假案,及鄉干部刑訊逼供,害死“老革命”傳說，曾一度怒發沖冠,把下坪鄉列為處理“新三反”典型案例點，自己親自帶隊來,認為王老舉是遭迫害致死，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;而到鄉后,初步調查,卻發現群眾意見不一，絕大多數人都反對王老舉一家人，說他是壞人，是土匪、流氓,支持王老舉的很少;但當時她卻認為是“宗派”斗爭，掩護壞人。此案在下坪無法查下去，在陳海明極力主張下，曾打算將進行刑訊迫供的鄉干部章舜添、舜道和執行刑罰的王福三人拘留到縣里，以便查清王老舉死亡真相，因而向縣里打了報告。經過這一段調查了解,發現情況大不相同，看起來,下坪這一帶,並不是什么“宗派”斗爭,是實實在在的敵我斗爭,形勢非常復雜、嚴峻，特別從匿名信告馬小杰這件事看，完全是敵人有意誣陷，差一點誤害了好同志。此后,生怕自己的報告要求，如果真被縣委批準下來，那就進退兩難，到時執行不是，不執行又不是。不執行,那是你自己的請求，執行了,便是助長敵人氣焰，不僅傷害一線對敵斗爭的同志，自己也要犯嚴重錯誤。

正當他惴惴不安時候，邱一鳳將簽收的文件呈上，她急急打開一看，上面是縣政法黨組的批復，只二點：

一、同意給主持王老舉審問中,執行刑訊迫供的馬小杰同志記過處分。

二、經中共第六區黨委會討論同意，對違法亂紀的下坪鄉鄉長章舜添、民兵隊長章舜道，暫時停止其職務，待王老舉死亡案件查清后，再行決定處理。其職務由下坪工作組另行找人暫替。

看完這兩點，周素麗不禁佩服黨組的決定正確,心中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，松了一口氣。

后來知道，當她那份報告送達縣委后，縣委政法黨組認為必須征求中共第六區黨委意見，六區黨委開會整整討論了一天，認為此舉會嚴重損害當前對敵斗爭，下坪工作組雖搞了錯案,但種種跡像表明,天云山地區敵人活動是事實存在，這種作法,會助長敵人氣焰，堅決不能同意,而被頂了回來。政法黨組吸收了六區黨委會意見，只對犯了違法亂紀有關的小馬和鄉干部給予一定紀律處分。

對三個人的處分,檢察組決定召開群眾大會宣布。當檢察員王蒙上臺向群眾宣讀時，臺下王福當場暴跳如雷，首先發難,他大罵某干部立場不穩，助紂為虐，專替壞人、反革命撐腰，陷害好干部;他說：“王老舉這個壞蛋，做了多少壞事，害死多少人，血債累累，是我抬了他一下，有什么了不起？你們要抓，抓我去;與小馬同志、舜添、舜道何干？為什么要處分他們”。隨著大罵聲,會場里響起一陣陣掌聲、歡呼聲:“王福好樣子的！”“支持王福！”，“不要替土匪、反革命份子撐腰！”“小馬、舜添、舜道都是好同志！”“王老舉死有余辜！”憤怒的群眾足足喊了二十多分鐘，使在場宣讀的王蒙很尷尬，立即宣布會議結束，但下面群眾仍然遲遲不肯散去。

王福這個人被號為“縮頭鳥”,原來是個最怕事的人，他祖上最早遷來下坪村，祖父和父母都是三代單傳，原來是開客棧的，生意不錯，有點儲蓄，白燦姑從三歲到他家當童養媳，十五歲結婚,開始兩人關系還不錯，后來因王大祿、王老舉兩人先后插入，感情受些影響，再后來,王益云土匪占了下坪鄉，白燦姑完全被霸占，王福氣憤而棄家,跑到閩北一帶伐木場做工，他父母先后被氣而病故。土地改革那一年，聽說土匪被剿滅，王益云被擊斃;他曾一度回鄉，但看到王祖合一家，依舊橫行鄉里，群眾敢怒而不敢言，他自知孤掌難敵，因而不久又回閩北。這次聽說白燦姑被抓，同時王老舉也被抓，自己好友舜添、舜道又當了鄉主干，所以決心回來，一來懲治王老舉，報奪妻之恨，二來也想通過自己積極表現，協助在查清匪特案件后，能得到工作組特別是楊區長好感，會同情他,而放回白燦姑,一家團聚。

此后，他曾數次自己和通過舜添、舜道向楊區長提出此要求，楊都以案件未查清，暫時不能放為由拒絕，這使他大失所望。

此前，當他放妻子的要求被拒絕時，曾一度心灰意冷，王祖合去小洋求神那一天，他發現老忠挑了一擔供品，不知去哪里，便好奇地偷偷跟去，直到小洋五顯帝宮,看他抽簽后，又被一個女的帶往太上老君處求神,他也暗暗跟去,王老忠出來后，他也好奇地找到該樓上，想問問神仙，老婆能否放回來，在他請求下,祖師爺開動乩盤,也替他求了一首詩，詩曰：

寶馬香車不再回,只緣狐鼠每生災。

堯天舜日又遭敝,煙霧一時難散開。

王?？吹酱素涝?/span>,已是萬念俱灰,他想到，王老舉已死，大仇已報，妻子回家遙遙無期，好友舜添、舜道又被免了職務，深感到在此地再留下去,不但無濟于事,而說不定還會像上一次一樣，遭到敵人暗算，性命難保。于是他便收拾行李，因怕舜添、舜道挽留，在第二天早上，天剛蒙蒙亮時，便不辭而別，再次踏上閩北做工之路。

X        x       x         x

聽到小馬受處分，即將調離的消息，冷梅這幾天心中很不舒服，一再懷疑是否自己經常去鄉政府,影響了小馬。

這一天早上，忽然從小洋村轉來一封信，是小齊父親鄭長平轉來，聽說是小齊一位戰友寄來的。冷梅心中一怔，急急地打開一看，上面寫著：

親愛的章冷梅大組：

我告訴你一個很不幸的消息，我最尊敬的鄭小齊大哥，昨天已為祖國偉大的抗美援朝事業獻出了他寶貴的青春生命……

冷梅一陣眩暈，一下子跌倒床上，隔房的章老九夫妻聽到響聲，急急地跑過來扶起女兒，經過一陣子手忙腳亂的急救，終于喊醒了女兒。冷梅噙著滿臉淚水，一行一行地繼續看完這封信。

小齊是在敵機轟炸中，為搶救一箱文件,受傷不治而犧牲的，他臨終交待戰友，為他寫下二封信，一封給他父母，一封給冷梅。

給冷梅的信中囑咐她停止悲痛，要勇敢地生活下去，不要回到他老家，爭取去讀書、工作，做一個有益于祖國革命事業的人……

當天晚上，章老九夫妻因女兒事,久久不能入睡，第二天起的較遲，見女兒已煮好早飯，但屋前屋后，卻到處找不到女兒蹤影，感到奇怪，詢問鄰居，一個鄰居說:見她很早起來，換了一身逢年過節才穿的衣服，獨自一個人向北走去，說是回到小洋鄭長平小齊夫家。

章老九感到事情不對,急急跑了三十多里路，一口氣追到鄭家，鄭長平夫婦卻說沒有見她回來，這一下急了，鄭急忙叫來鄰居、親戚共十多人和章老九一起回頭四處尋找，一起尋到天黑，仍舊不見蹤影。

一直到第二天中午，一個放羊娃來報，說在天池山下一處,名叫鷹嘴崖的深谷中,發現一個女人躺著，章老九和鄭長平急急前往一看，正是冷梅尸體。

詩曰:

傳來惡耗白云停,萬里銀河聞哭聲。

七十年來鷹嘴水,潺潺疑為玉人鳴。

又詩曰:

報國英雄登九垓,殉情烈女人長懷。

至今常見雙飛蝶,春日翩翩鷹嘴崖。

他們在冷梅衣袋中發現了三封信，一封是給親生父母章老九夫婦，一封給鄭長平夫婦，還有一封是給王老忠的。

章老九回家后，在收拾衣物中又發現桌上一本《鋼鐵是怎樣煉成的》書中,夾著一張寫給馬小杰的信，這四封信內容是這樣的:

給小馬的信最長，足足有600多字，寫的是：

尊敬的小馬同志：

相信當你收到這本書，看到這封信的時候，我已經離開了這個世界，到另一個天國去了。

和你相處的時間并不長，還不到兩個月，但你給我的印像，永遠是高大的，保爾——柯察金這本書，使我們有了共同言語:

人生最寶貴的是生命；而生命它給予我們只有一次.人的一生,應當這樣度過：當他回首往事時,不因虛度年華而悔恨,也不因碌碌無為而羞恥；……

可惜我做不到，如今無法實踐這個愿望了，我之所以喜歡接近你，是什么原故？世上的人都不理解，他們不能理解，相信你也不理解，許多人都把它看成男女間之事，從不應該想的地方去想，現在我可以把這個秘密告訴你了。

你和小齊相像，不但音容、笑貌、身材相像，就連興趣愛好也相同。我告訴你，小齊原來有個雙胞胎弟弟，民國24年兵亂中失散，一直沒有消息，從見到你的那天，我就懷疑你就是他失散的弟弟，本想問問你的家庭情況，如地址、父母、兄弟看看是否契合？可是一想，一來太唐突，會引起你的誤會，二來他家庭現在成份你知道，連小齊都不愿意回家，如果真的把你扯進去，會影響你的光明前途，因此猶豫不決，幾次見到你時,話到嘴邊，卻又咽了下去。

現在一切不用講了，我已經決定伴隨小齊到另一個世界去，我們之間緣分也就到此為止,徹底斷絕了，因接觸你給你帶來的傷害，也不再發生了。直到前天，我才聽小嬌同志說起,你還有一個很理想的戀人在朝鮮，我為你歡喜，為你祝福，堅信你們的未來是幸福的！……

        你的永遠崇拜者  章冷梅  

給章老九夫妻的一封信

親愛的爸爸、媽媽：

永別了，我不能再伺候你倆身邊，我要伴隨小齊去到另一個世界，另一個天國了。

我與小齊一起長大，青梅竹馬，兩小無猜，這是你們都知道的事，可是命運捉弄人，他家被評為地主，小齊走了，不愿意回家，去了部隊，他決定把自己的青春和力量獻給壯麗雄偉的社會主義事業，獻給祖國的抗美援朝斗爭，我是贊成的，支持的，后來他來信說三、五年內不會回來，也許十年、八年也回不來，叫我改嫁，另找婆家，他的苦衷，我是理解的，但我們兩人自幼山盟海誓，曾誓同生共死，?？菔癄€，永遠不移，怎么可能分道揚鑣呢？他的本意我很清楚，就是在他父母面前不好說出。他實際是叫我離開他那家庭，自己另找工作獨立，這樣在他回國之后，我們自然可以團聚。

現在，一切都成了泡影，都結束了，恕我不能順從你的意愿，琵琶另抱，不能伺候在你身旁，盡子女之孝了,我明天將赴鷹嘴崖,---這個我小時候常和小齊一起玩青梅竹馬地方,相會小齊去了……。

給鄭長平夫婦的信是這樣寫的：

親愛的爸、媽：

我所以這樣稱呼你們，是因為我自幼兩歲就到你家，你們一直把我當親女兒看待，沒有打我一回，罵我一句，我和小齊自幼兩小無猜，原以為是天生一對，誰知命運不允許。

小齊為了報效祖國，毅然、決然地走入軍營，這一點我是支持他的，滿心盼望他凱旋回來重聚，可這一天現在永遠不能實現了。

去年，我跟隨老忠回下坪娘家，你們曾經苦留過，因我決然要求，爸曾說了一句“良禽擇木而棲吧”，你們把我看成是水性楊花般女人，當時這句話深深刺痛我的心，你們根本不了解我的苦心，也不了解小齊的用心，現在這一切都不用說了，我已決心實踐自己諾言，跟著小齊到另一個世界，這一點,今天你們應該明白了吧！……

給王老忠的信是這樣寫的：

老忠哥哥:

當你收到這封信時，我已經到另一個世界去了，你不會悲傷嗎？

去年是你來小洋，帶我回下坪的，我非常感謝你，你曾給我娘家送了很多東西，也給我很多幫助，這一點我牢記在心，也想將來有一天，涌泉相報，可這一天永遠沒了！不能實現了。

你對我的一切，我都知道，可是我和小齊已有海誓山盟，永遠不能背負，所以無法答應你的要求;這一點雖然多次對你坦率陳述過，可你好像不相信，仍舊苦苦地相求。

小菊對你起碼也有五、六分好感，我也曾想努力促成你們兩人好事。她曾坦率地對我說過，對你沒什么，但對你的家庭、你的老爸和兩個哥哥極度反感，她不習慣到你家這樣的環境中生活，至于他們都做了些什么？引起她的厭惡,我到下坪時間不長，不了解……。

我走了，永遠地走了，對你給我的恩情，這輩子不能報答了，但希望下輩子有機會報答吧！

讀者至此有詩曰:

歸來千里美嬋娟,只信真情不信緣。

生是潔來還潔日,烏鴉螞蟻斷魂天。

冷梅寫的這四封遺書，在料理完后事時，前三封都送去了，唯有最后給王老忠的一封要不要送，家里人爭議了很久，最后還是章老九決定要送，因為冷梅回來后，王老忠給家里送了不少次物品，部份被冷梅退回，有很大一部份卻被章老九夫妻暗中收下了，他感到不送，不但違背女兒意愿，而且于情義上也說不過去。

當章老九到王家門口,把這封信直接交到老忠手上時，只見老忠看后突然橫眉火眼、捶胸頓足，放聲大哭起來。冷梅出事這兩天，他都呆在家自己房間里，因告狀的事氣父親、怨哥哥，不跟他們講話，現在忽然聽說冷梅走了，簡直是晴天霹靂。這時,他忽然朝章老九一跪：“泰山大人呀，你不要騙我了，你趕快去把冷梅姑娘叫回來，我要和她去拜天地，做永久夫妻呀”，一只手把章老九褲子緊緊抓住“你把她許配給我，我會賺很多很多的錢！叫你們衣食無憂呀”！這時候王祖合聞聲趕出來，一把拉過他的手，叫章老九:“快跑，快跑，他瘋了”。章老九掙脫下來,朝大路急忙跑回去。

這一邊王祖合和他兒子老忠纏扭在一起，祖合要抓他回屋內，老忠堅決不肯，對他父親又是拳打又是腳踢，房內跑出王老壺，打了王老忠一個耳光，王老忠回到房子，拿出一把鐵錘，直朝他兩人沖過來，王祖合父子二人急逃回房內，關起大門，王老忠敲擊了一會，卻朝小洋鄉方向走了。

此去有分教:

神詩不靈肝腸斷    神宮菩薩遭災殃

欲知王老忠此去惹出什么事來，且聽下回分解?